无论如何,这命令如同绝境中垂下的一根蛛丝!淇水!那正是东夷新垦荒地附近的主要河流!申禾要去勘查引水沟渠……这或许正是她探查奴隶去向的绝佳掩护!
“妾身遵旨。”姬娆压下翻涌的心绪,隔着门板,声音努力维持着属于“苏妲己”的柔顺。
一个时辰后,一辆简陋的、由两匹瘦马拉着的轺车,在数名持戈武士的护卫下,驶出了鹿台那巨大而压抑的城门,将朝歌的铅灰色天空甩在身后,向着东南方向的淇水而去。
驾车的是申禾。这位白日里在九间殿上绝望佝偻的农官,此刻坐在车辕上,腰背却挺得笔直,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,重新焕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生机。他粗糙黝黑的手紧紧握着缰绳,布满风霜的脸上,一双眼睛因激动和期待而灼灼发亮,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。东夷垦荒,是他毕生的心血和执念,哪怕只有一丝微光,他也要死死抓住!
姬娆坐在车厢里,颠簸的路面让她不得不紧紧抓住车栏。她没有看申禾,目光透过车厢简陋的窗格,投向车外。初春的原野,本该是万物复苏、生机勃勃的景象。然而,目光所及,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凋敝与死寂。
官道两旁,曾经肥沃的田垄大片大片地荒芜着,杂草丛生,在料峭的春风中摇曳出枯黄的萧瑟。偶尔能看到几块被勉强开垦出来的田地,稀疏的禾苗病恹恹地耷拉着脑袋,叶片枯黄卷曲,如同垂死的病人。田埂边,散落着被遗弃的、残破的石耜和骨耜,像无主的墓碑。
更远处,靠近淇水河滩的方向,大片新翻垦的土地裸露着灰褐色的泥土,沟渠的轮廓依稀可见,却如同干涸的血管,看不到引水的痕迹。申禾白日里嘶喊的“人手不足,开渠引水都做不到”的绝望,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得到了最直观、最残酷的印证。
“吁——!”申禾猛地勒住缰绳,马车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停了下来。他跳下车辕,指着下方不远处一片被新土堆包围的区域,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痛惜:“娘娘请看!那里!就是小人规划引淇水入新垦地的沟渠节点!只要打通这最后三里,三百亩河滩地就能活过来!可是…可是…”他激动的声音陡然哽住,望着那片空荡荡、只有几个老迈奴隶佝偻着背、徒劳地用小木铲挖掘土方的工地,眼中再次蒙上绝望的阴霾,“人都被调走了…都去修那永远修不完的宗庙了!”
姬娆顺着申禾所指的方向望去。那片工地确实冷清得令人心寒。几个白发苍苍、瘦骨嶙峋的老奴隶,如同风中残烛,动作迟缓地挖着土,每一次挥动木铲都显得无比艰难。旁边,两个穿着相对干净麻布短衣、像是低级管事的人,正懒洋洋地靠在土堆旁晒太阳,对老奴隶们的劳作视若无睹。
这景象,印证了申禾的控诉。但姬娆的目光并未在此停留太久。她敏锐地捕捉到,在更靠近淇水河岸的、一片低洼的柳林背后,似乎有更多杂乱的、不同于劳作的声音隐隐传来!隐约的人声,压抑的啜泣,还有……一种令人不安的、如同牲畜被驱赶的嘈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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