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拿起一枚洁白的蚕茧,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表面:“然,今年春寒料峭,蚕室温度难以把控,稍有不慎,蚕宝宝便僵冷夭折,丝茧薄劣,恐有亵渎神明先祖之虞。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姬娆身上,带着一种审视和隐隐的挑战,“听闻妹妹来自东夷,颇通奇巧之术。前番祈雨引雷,虽惊世骇俗,却也显奇能。此次春蚕之礼,关乎社稷农桑根本,本宫思虑再三,欲将此重任托付于妹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拿起那卷素帛,展开,上面是用朱砂绘制的、极其繁复精细的蚕室布局图以及饲养流程,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祖制要求:“此乃历代蚕室规制及饲育古法,一丝一毫皆不可更易。妹妹需依此古法,于十日之内,饲育出上等春蚕,结茧需匀称饱满,色泽纯白如玉,缫丝需坚韧不断,光泽如银。若成,自是大功一件,亦显妹妹贤德。若不成…”姜王后声音微微拖长,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,“便是怠慢神明,有负王恩,不仅妹妹德行有亏,恐更累及大王声威,令天下养蚕妇人心寒!”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一句,如同重锤落下。将一场本可以推脱的技术难题,直接上升到了“渎神”、“负恩”、“祸害国家”的政治高度!十日之期,苛刻到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古法要求,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、带着毒刺的罗网,朝着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姬娆当头罩下!

        春禾和阿秋的脸色瞬间煞白,眼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。十日!还要完全遵循那些僵化繁琐、效率低下的古法!这分明是要置娘娘于死地!

        姬娆的目光从姜王后那张看似庄重、实则暗藏杀机的脸上移开,落在她手中那卷描绘着繁复古法的素帛上。那上面,一个个象征着“祖制”、“规矩”的朱砂符号,此刻仿佛都化作了冰冷的枷锁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牵动肩伤,一阵锐痛袭来,却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有去看姜王后身后那些女官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,只是缓缓抬起眼帘,迎视着姜王后那双等待她崩溃或求饶的眼睛。她的声音因伤弱而微哑,却异常清晰平稳,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:

        “王后娘娘重托,臣妾…领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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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鹿台西侧,一处专为春蚕之礼开辟的巨大宫室——蚕宫,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春意盎然截然相反的阴冷和死寂。巨大的空间被一道道厚重的、悬挂着陈旧麻帘的木质隔断分割成无数狭小的“蚕室”。每一间蚕室中央,都摆放着一排排低矮的、用粗糙桑木钉成的单层蚕架,上面稀疏地铺着些半枯的桑叶。数十名身着素色麻衣、神情麻木而惶恐的蚕妇,正小心翼翼地按照“古法”,用特制的、边缘磨钝的青铜小刀,将桑叶切割成大小完全一致的碎片,再一片片均匀地铺撒在蚕架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气潮湿而冰冷,弥漫着桑叶腐败的微酸气息和一种…若有若无的、属于僵蚕的淡淡腥气。光线昏暗,只有墙壁高处几个狭小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。为了遵循“忌烟火燥气”的古训,偌大的蚕宫竟连一个取暖的炭盆都没有!寒意如同跗骨之蛆,从铺着青砖的冰冷地面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,侵袭着每一个角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姬娆裹着一件厚实的素色棉袍,在春禾的搀扶下,缓步行走在阴冷的蚕室隔间之间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左肩的伤口在寒气的刺激下隐隐作痛。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冰冷中行动迟缓、甚至有些瑟缩的蚕妇,扫过蚕架上那些同样在低温下显得蔫头耷脑、食欲不振的蚕宝宝。许多蚕身下,桑叶并未被吃完,边缘已经开始微微发黄卷曲。更触目惊心的是,一些蚕架的角落,已经能看到零星僵硬的、微微发黑的蚕尸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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