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求雨祭台雷破谶言

        淇水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曾经奔腾咆哮的河水,如今只剩下河床深处几洼浑浊的泥浆,在烈日的炙烤下苟延残喘,散发着腐臭的气息。龟裂的河床如同巨兽干枯的骸骨,狰狞地向着天空张开绝望的裂口。两岸的桑林早已枯焦,枯黄的叶片卷曲着簌簌掉落,露出光秃秃、扭曲的枝桠,指向同样枯黄无云的天空。大地被烤得滚烫,踩上去隔着薄薄的麻履都感到灼痛,空气仿佛凝固的熔炉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,吸进肺里,灼得生疼。朝歌城外,赤地千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妖妃!祸水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苏妲己!还我雨水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罚!这是天罚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鹿台之下,黑压压的人头攒动,如同蚁聚。绝望的农夫、枯槁的奴隶、面黄肌瘦的贩夫走卒……被长久的干旱煎熬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,又被有心人煽动起最后一点凶戾。他们被祭司团的亲信驱赶着,聚集在象征王权的鹿台脚下。一张张被饥饿和愤怒扭曲的脸上,眼睛深陷,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,死死盯着鹿台高耸的宫墙。腐烂的菜叶、腥臭的泥块、甚至尖锐的碎石,雨点般砸在厚重的宫门上,发出沉闷而污浊的声响。几个老妪瘫坐在滚烫的尘土里,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,嘶哑地哭嚎着:“旱魃出世了!是那狐妖把旱魃引来的啊!她吸干了我们的水,吸干了我们的血!”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,被父亲高高举过头顶,小手奋力掷出一块小石头,稚嫩的嗓音尖利地刺破喧嚣:“打妖怪!打死吃人的妖怪!”那石头无力地撞在宫墙上,弹落尘埃。

        宫墙之上,女官春禾脸色惨白,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夯土墙垛,指节泛白。她看着下方沸腾的、失去理智的人潮,听着那一声声淬毒般的诅咒,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“娘娘…”她声音发紧,带着哭腔,“那些话…太恶毒了…他们怎么能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姬娆站在她身旁,一身素色麻衣,与这华丽宫阙格格不入。她没有看春禾,目光穿透喧嚣,落在那片枯焦的桑林和远方龟裂的河床上。烈日在她脸上投下坚毅的阴影,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,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:“恶毒的不是他们,是操纵他们喉咙和眼睛的手。比干需要一场‘天罚’,需要一个‘罪人’来平息他口中神明的怒火,掩盖他和他背后那群蛀虫真正的罪孽。”她微微侧头,目光扫过宫墙下几个穿着体面、在人群中穿梭鼓动、眼神却闪烁着精明算计的身影,“看,那些真正的吸血虫,正藏在人群里,等着分食这场混乱带来的‘红利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。比干,大商王朝的宗室重臣,掌神权之大祭司,身着庄重的玄色祭服,宽大的袖摆绣着繁复的云雷饕餮纹。他面容肃穆,眼神悲悯,缓步登上宫墙,仿佛自带一股隔绝喧嚣的沉凝气场。人群的骚动在他出现的那一刻,奇迹般地压低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王。”比干朝着宫阙深处微微躬身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压过了墙下的喧哗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悲怆,“民心即天心,民怨即天怒!数月大旱,河枯井竭,田禾尽焚,此乃上天降罪之兆!非血祭无以平息神怒,非罪魁无以谢苍生!”他猛地抬头,目光如电,直刺姬娆,“苏氏妲己,身负邪祟,祸乱宫闱,其行乖戾,触怒天地!此妖不除,雨露永绝!大商危矣!”最后四字,如同重锤,狠狠敲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上,也敲在宫阙深处那个沉默的身影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